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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---  [原创]小说《残荷》三  (http://2007.hnzqw.com/dispbbs.asp?boardid=104&id=31153)

--  作者:武陵打油匠
--  发布时间:2007/6/2 0:01:3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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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原创]小说《残荷》三

  

(三)


大牛到生产队后没有住处,只好今天住张三家,明天住李四家,一个月内连续换了好几个地方,也没有安顿好,真是件挺烦心的事。说起这件烦心的事也不能怨谁,那是个搞计划经济的年代,办什么事都得有计划,大牛是后来的,没列入计划,有钱也买不到盖茅草棚要用的几根木头。

时光过得飞快,残冬巳过,和煦的春风吹绿了路边的小草,燕子归来正忙着衔泥垒窝,紫云英开遍了田野,蝶飞蜂鸣好一派艳阳天景色,人们看着这一切,心情格外舒畅,,正是大家盼望的春耕大忙季节到了。大牛收工后,看着衔泥垒窝的小燕子,想自己今夜又不知归何处歇息,,心里正烦着,哪有心思看景色!

这时,于峰满面笑容地走过来,对大牛说:“俺晓得你还没有地方住,心里不好受,可是要等队里修了仓库后,你才能搬进去住,还要等好几个月,要不,这段时间就住到咱家里去?”大牛听后非常感激,答应马上搬过来。于峰又说;“别忙,有个条件:要把你所带来的铺盖全拿出来供两人合用。”大牛不用思索满口就答应了。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,别提有多高兴了。只感觉到这片天更蓝,田野里怒放的紫云英更加迷人了。

大牛到于峰家一看,他的家确实宽敞。本来他家里只有三口人,二兄弟和老母亲,哥哥又在区里工作,嫂子和侄儿也都不住在生产队,于峰尚未娶妻,平时一栋房子只住了于峰母子二人,因此还有一间大瓦房空着。

于峰是个二十出头的帅小伙子,任贫协小组长。他收留大牛后,大伙都以为他是为上坪生产队在安置知青工作中做了件大好事。可是于峰见到大牛的卧具后,大失所望,凉了半截,满脸乌云密布了起来。大牛有些什么呢?在学校寄宿时用的旧蚊帐才二尺四寸宽,可于峰家的床却有四尺宽,不能挂,床单才三尺宽,铺在床上又窄了一尺多,一床六斤重的单人棉被勉强可供两人使用,可是已盖了多年,像个乌龟壳,盖在身上不贴身,四处透风,正是“布衾多年冷似铁”。

早春的湘北湖区清晨,田间的泥泞小路经一夜的风霜一吹,到处都是一层冰渣子。寒气依然逼人,全生产队的劳力都出工了,大牛赤着双脚挑着一担土杂肥送到田里去,走过田间小路象在冰刀上踩,每天收工回来脚上留下了一道道血口子,稍一热乎象钢针扎一样疼。生产队常派大牛去应付大队的差事,开始大牛非常乐意接受任务。奇怪的是这项任务每次都是大队治保主任负责。不久后才弄明白,这些累活、脏活是经大队协调后由各生产队派人来完成的。而各生产队派出的人分三类:一类是四类份子或他们的子弟;二类是鳏夫与孤儿;三类是老弱病残者;他们明知后两类人不能干活,却派来顶差事。结果脏活、累活全归这些四类份子和他们的子弟干了,当然还要加上大牛。大牛在学校就被称为“狗崽子”。下放到上坪生产队后,队长又派他去抵差事,心中十分难过。农村中的四类份子和他们的子弟们之间,几乎没有明确的区分,处处遭白眼低人一等。就是长得有模有样小伙子,也是婚姻困难户,没有那位有模样的女人自愿嫁给他们。如果是自愿意嫁到这种家庭去的女人,不是残疾、二婚、就是弱智了。大牛看到这些,心中一阵寒栗,就因这顶“帽子”要毁掉一个家庭的几代人。人类倡导建立平等、自由、民主、博爱的社会,如果这个社会存在着一部分人侵害另一部分人的利益,社会就会缺失一个公正合理的原则,每一个人的生存权利不一定都会得到尊重。这个社会的人们就不会和谐相处,这是人类社会的悲剧。

    湖区的男人出工靠双肩挑,交粮谷要挑上一百四十斤左右一担的稻谷走七、八里地才能到达公社粮站仓库,交完了粮谷买回农药与化肥,还要挑回生产队。插秧时要将秧苗一挑一挑地挑到田间地头。收割时要把稻谷一担一担挑回仓库,各家分的稻草还要从田中一捆一捆地挑回来。收工后天天要挑水。没有米了要挑谷去距生产队三里多路的中路口机房去碾米,总之天天都离不开扁担,收工回来全身如散了架。

春日气温回升,一床小棉被两个大小伙子上半夜还可凑合着用,下半夜气温下降,两人冷得缩成一团,在睡梦中开始了“拉锯战”,都不会发扬风格,谁也不让谁。次日早起,两人觉得浑身乏力,像久病初愈的人。劳作了整整一天收工归来,只想早点休息,躺在床上就是冷点,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咬咬牙也就过去了。

春天孩儿脸天气说变就变,风霜雨雪无时无刻不在觊觎偷窥准备着,侵袭湘北大地。寒流说来就来了,让人措手不及,呼啸的北风吹散了春天的气息,气温骤降十几度。盖了几天的小棉被,经两个大小伙子数夜的“战斗” 被撕开了几个口子,毫不留情的冷风,觅缝钻进被子,让这两人整夜领教电闪雷鸣冷冰暗雹的威力。这回可惨了,两人如同睡在荒野,被子如同树皮,没有一丝热气,越睡觉得越冷。大牛次日早上起来,全身冷得发抖,流清鼻涕、鼻塞,很难受。赶紧活动一下,到池溏边洗漱时,用冷水久搓擦脸部,使冻僵的脸发热,才有了表情;出工时多卖点力,多流点儿汗也就没事了。可于峰不行,感冒了,发高烧,去看过医生吃了药,休息了好几天才痊愈

于峰再也扛不住了,只好把早已洗干净锁进柜子里的大棉被拿出来盖。并要大牛当晚立即搬出去住。大牛抱着那床撕得百孔千疮的被子,发现自己已被孤独地遗弃在一个陌生的荒漠中,心里流淌着伤心的泪水,搬到了另一间房中。点亮了用墨水瓶改制成的煤油灯,铺好了床。看着小油灯在地上默默地燃烧着,发出微弱的光亮。大牛的心灵得到了抚慰。他的心慢慢的平静下来,想起明天早上,太阳还会冉冉升起来,一定会比今天的更美,脸上不由露出苦涩的微笑。相信明天会更好!大牛每次在人生的低谷,在艰难困苦时都在憧憬未来!憧憬光明!

方老伯去田间看水路过时,见空屋子有灯光,在门缝中往里瞧见大牛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,将油灯搁在地上,觉得不妥,敲门进来。叫大牛到外边找块砖,一定要将灯放到砖头上才行。大牛百思不解。第二天,问队里的其他人,都笑着说:把灯放在地上是点脚灯,那是要给逝去的人照亮回阴间的路。原来这样,大牛这才恍然大悟。

大牛的手电筒被电池腐蚀坏了,晚上出门不便,又没有钱去买新电筒,正烦躁,就听队里的民兵排长于万朋说:“妈妈铺那‘疤迹’ 来了个曹铜匠,是长沙伢,会修蛮多东西,你去找他修电筒那还不好说吗?”大牛愕然,在知青中有位这样的能人,自己居然不知道!决定马上去找他。

大牛提早收工扒了几口饭,带上要修理的电筒,大步朝妈妈铺方向走去。边走边想:还不认识这位仁兄,就这样贸然去找他帮忙,是不是太唐突?又想到在公社开会认识的知青李丽在这个大队,何不去找她帮忙引见呢?于是没有在妈妈铺拐弯,而是直接朝前走,去了李丽所在的生产队。

大牛走路步幅不大频率快,不一会就到了,见李丽与柳满群正忙着做晚餐,寒喧了几句,大牛说了来意,李丽告诉大牛,今天出工时碰到了曹云跃,他晚上会过来玩,就在这儿等好了。

李丽两人吃完饭正准备洗碗,外面传来了脚步声。“听,他们来了。” 李丽对大牛说。接着几个人进了屋,柳满群依次向大牛介绍进来的人:“这高个子是‘瞎子,’这个是‘香干子’”。又指着最后进来,头上长了不少白发的瘦个子说:“这就是你要找的‘曹铜匠’曹云跃。” 这时叫“瞎子” 的说话了,那口气有点像抗议:“柳姐,我又没得罪你,第一次和别个见面就叫我这个荒唐的小名,听说平安大队女同胞多,个个都长得蛮不错,万一这个名字叫出去,还以为我是个残疾人哪,咯不是要害我一辈子打光棍啊!”在场的几个人听后都笑了起来。“瞎子”又对大牛说:“还是自己来介绍一下,我叫章强,眼睛不瞎,只有点近视,但是若戴上眼镜,怕贫下中农把我当成‘臭老九’或未改造好的右派分子要多“再教育”几年,那就糟了。所以情原当“瞎子”。这个“香干子”叫林木,不是日本人,是正宗的中国人。”又指着曹云跃说:“曹云跃头上有白头发,听老辈人讲‘少来白头,老来不愁。’他的命肯定会比我好些。”

章强讲完,从口袋里掏出香烟,抽出一支递给大牛:“请”。 大牛摆摆手:“谢谢,不会。”见大牛不抽,章强自己将烟点上,深深地吸了一口。大牛看到章强二个夹烟的手指被烟熏得焦黄,二排门牙也黑了,看样子也是被烟熏的,全身上下一股浓浓的烟味。看来他的烟瘾有蛮大。林木在这仨人中间是最矮的,但显得很壮实,圆圆的脸,笑起来两眼咪成一条缝,他不抽烟,听人说话不是点头,就是笑。曹云跃浑身上下也是一股烟味,看来抽烟的水平不亚于章强。曹云跃一直站着,知道了大牛的来意后,拿起大牛的手电筒看了看说:“走,去我那儿,换个配件就行了。”大牛与曹云跃正准备抬腿走。章强不乐意了:“等下要得啵,走咯远的路,总要歇口气,烧完这支烟再走要得啵。”曹云跃接过话:“要得,瞎子你就熏,连肠子都会熏黄哒,以后制药厂可以用你的肠子提炼尼古丁!”“你怕比我好蛮多,一个半斤,一个八两,我们就是一对油盐罐子,你的那付肠子会挂到南北特产店做腊肠卖咧!”又对着李丽与柳满群两人:“两位姐姐,你们看是的啵?”章强讲完将余下的那一小节香烟猛吸了二口,把烟蒂扔在地上,用脚踩灭烟头,才慢悠悠地站起来:“好,我们走,多谢姐姐的凳子。”

到了曹云跃几人的住处,进门后只见物品随意摆放,地上尽是烟头和丢弃的火柴棒,到处都杂乱无章的,怕是有日子没打扫屋子了。大牛皱了皱眉头,这不被人注意的小动作,被曹云跃看到了,便说:“这个屋子没人打扫,也不敢打扫。有次,林木好心好意将屋子打扫干净,结果晚上章强香烟‘断了炊’, 到地上寻烟蒂过烟瘾,发现地被打扫得干干净净,别说是烟头,就连火柴棒也找不着,就大发雷霆,讲林木多事,害得他晚上连烟屁股都没捡到。没办法过烟瘾,多难熬啊!从此后谁也不打扫卫生了。” 大牛听后十分好笑,原来如此!曹云跃的桌上摆放着不少待修理的手电筒、半导体收音机、喇叭和修理工具等,桌子底下放着工具箱,箱子里也堆放得乱七八糟的,一个火烙铁靠放在桌子脚旁。大牛随手拿起火烙铁看了看。曹云跃又说:“没有电又缺烧的,只能在煮饭时,才能用这样的工具焊东西,太不方便了。”曹云跃一边说话一边找配件,很快就找到大牛所需要的配件,给手电筒修配妥当,装上电池,拧紧对着屋顶一按,刷!一道白光,电筒亮了!大牛别提有多高兴,觉得这“曹铜匠”真是名不虚传!

大牛见时侯不早了,谢过了曹云跃等几位,就赶回了队里。

大牛觉得曹云跃为人厚道,热情爽朗,章强耿直、灰谐,林木话语不多,也很随和。虽说是第一次与他们交往,但心里已经觉得象老朋友一样了。

一天,大牛收工回来,住户婶娘对大牛说:“大牛,你看罗,俺又吃得,又喝得,又没有那儿有疼痒,就是脚肿,不晓得是什么原因。”大牛回想起在一九六零年,三年困难时期,脚也同样肿过。父亲带自己去看医生,医生说这是营养不良,开了几瓶黄色的水剂,瓶底有一层像糠渣一样的沉淀物。父亲拿起仔细看了看,又将瓶子摇了摇说:“这是米糠水,含有维他命,可以治病。”父亲是学化学的,在回家的路上跟大牛讲了米糠中所含的营养成分和用途。大牛想起了父亲告诉自己的常识便说:“婶娘,您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,是缺乏营养,只要每天用米糠泡水,用沙布过滤过后,烧开了喝就行。”婶娘一听脸立刻阴沉了下去很不高兴,平时那和霭可亲的样子看不到了。大牛见到她这付模样,实在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话说错了。后来好多天,婶娘看到大牛如同路人,根本不搭理。大牛几次想套近乎,还没等张嘴她就马上走开了。大牛十分沮丧,左思右想终于悟出:婶娘在队里算个养猪能手,有几户人家跟她一块儿买的同窝满月猪崽,喂养到出栏时,她喂的这几头硬是要重一些,可以多卖十多块钱。因此总有人嫉妒她,背地里说她坏话。大牛见过婶娘喂猪,猪食里除开菜叶、米糠、潲水,还在煮饭前把米放在大瓦钵里,用水泡一、二个小时,并使劲地搓洗,几乎成了白花花的米芯才罢手,然后还要沥尽米汤,再把米汤也拌进猪食,虽然做出来的饭软软的、香喷喷的,但营养损失殆尽。猪是养肥了。人却因长时间得不到所需的营养生病了……。婶娘认为米糠是喂猪的,大牛叫她吃米糠,是听信了别人胡诌,变了法来骂人,当然很生气。看来大牛是“秀才碰到兵”,有理也说清不啊!

2007-6-1 23:57:48


--  作者:笔架山人
--  发布时间:2007/6/2 7:19:1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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连着看了你3篇,太平港和安乡太相似了,觉得写的就是我们安乡。我也曾没地方住,住在队里的猪楼屋里,和猪打了几个月的伴。
--  作者:毛先生
--  发布时间:2007/6/2 14:35:2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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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同学,还记得前几年我们在莽山奇遇吗?这张你一直未见的照片趁此发给你。继续写吧,等着看你的下文。
--  作者:风铃草
--  发布时间:2007/6/2 16:46:4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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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住的房子是队上牛栏屋改的.改得还可以,要不说还不知道.
--  作者:80个知青娃
--  发布时间:2007/6/2 17:26:3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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继续写吧,等着看你的下文。
--  作者:湖边士
--  发布时间:2007/6/2 20:29:0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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铜匠不但修理技术一流,口琴也吹得特棒,什么单音口琴、重音口琴他有一大堆,

        有时他骑在牛背上,戴着个烂斗笠,牛在慢慢地走,他在悠悠的吹,

        连神仙看了都要嫉妒他的飘逸呢!